□ 吴方友
为礼赞淮盐,历代诗人和当时的达官贵人,都曾费过不少笔墨。
盛唐时的一品诗人李白,在泰州的东南大盐场漫游,写下过“吴盐如花皎白雪”的诗句,他写这首诗的本意,是想劝他的老师赵蕤和自己一道出山事仕,劝的是老师,无意中为淮盐炫了一笔。
曾以《天工开物》著称于世的明代学者宋应星说:“品天下之盐,以淮盐之熬于盘上者为上”。盘是盘铁,专用来煮盐,“熬”是古代淮盐的主要产盐方式。“熬于盘上者为上”,是一位古代科学家对淮盐如此之好的定评。
清道光时,两江总督兼两淮盐政陆建瀛在呈给皇帝的奏折中,盛赞“淮盐色味甲于天下,为闽、浙、粤、湘、川省各所不及”。朝廷大员向皇帝汇报,是不敢欺君的,这一定是“千淘万漉”始得出来的结论。
“淮盐自古甲天下”的咏叹调,凡是身上有着淮盐DNA的人们已经唱了几千年,可是至今没有人问过,为什么淮盐“甲天下”,为什么会“吴盐如花”?为什么淮盐“余味含甘”?为什么色味为五“省各所不及”?
一种特异质的物品包括世间上品,凡可所珍,必有构成这种特质的特殊奥秘所在,只不过还没有人来揭破。还说宋应星,他在明代曾做过一个有名的实验:拿一升淮盐同浙、闽、粤和长芦盐进行称量比较,结果发现数淮盐重,那些盐轻,一升淮盐纯重十两,粤、浙、长芦盐纯重六七两,这个实验,从此得出了淮盐在社会人心中的份量。这个不偏不倚的实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很真实,也很雄辩,淮盐优于他种盐从此不再有口舌之争。而用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在宋氏实验的“场”里,包含着某种至今没说透的奥秘。
今之视昨,犹明之视今。宋应星的实验,不是科学的趣味游戏,而是科学的质疑和立论。是六百多年前的古先贤,把一个值得深究的课题留给了今人。他在垂问:同样是海盐,什么淮盐重十两,他盐重六七两?闽浙粤和长芦盐同属海盐,海盐之花同样开放在四季,为什么同是分明的四季,带来的产品会优下立判?
后来有盐业专家解释说,淮盐能“如花”,能“余味含甘”,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淮盐产区濒临黄海,滩涂平坦,蒸发量大,海水浓度高,土壤渗透性小,非常适合于海盐生产,现在看,这个解释只说对了一半,你可披览一下那些海盐产区的盐业志书上,无不宣称自己盐区“得天独厚”,为什么“厚”不过淮盐?这绝对是一个谜。
又有盐业专家称,远古时,淮盐产区正值温暖地带,比现在平均温度高出摄氏2度左右。特别是正月,在现今是只能冰下抽咸的冰冻季节,远古时平均温度比现在高出了3—5度,所以古时正月晒盐,对比起现在夏季为主导晒盐季节,是“反季节”,反季节产出的盐,可能品质优,味道好。可惜,这只是一个大胆的推论,完全没有实验的依据,因此拿不到科学的台面上来。
我在同一些盐业专家认真讨论淮盐好吃的个中缘故时,他们有一种奇思妙论,应该从淮盐的“母亲”——黄海身上寻觅答案。就是黄海的水土特质,让淮盐天生好吃。在黄海秘境里生长的的天地异果淮盐,整天就氤氲于这样的水土之中:面积达38万平方公里的黄海,它是全世界承接泥沙最多的边海,古来泥沙量大,水质中悬浮物多,古代承接泥沙平均每年十几亿吨,就是现在,每年从黄河和长江来的泥沙还要达几千万立方米,悬浮物达上千种,古往今来的黄海,被称作“导演沧桑的大师”。
这样的诠释,称得上是“彼亦亦是非,此亦亦是非”。长江和黄河的泥沙,与黄海淤泥时时混合,肯定使淤泥富含养分,水质之中悬浮物多,肯定天造微量元素奇多。再加上淮盐产区独具的气候条件,会让淮盐具备“天生丽质”,胜过那么多的盐品,这其中似能发现奥秘的端倪。“得天独厚,反季节生产”和“泥沙水质的特质”,是淮盐味美之源,不能说没有一点科学道理。虽是假说和推论,至少证明,千年淮盐的基因或身胚子里一定蕴有“色味绝”佳的千年奥秘,这些奥秘很值得去问,也值得去解。
请为“宋氏之问”求出“现代之解”吧!但可惜,这个解还没有来。那就不妨学学古人的智慧,当探究“术”的奥秘遭遇瓶颈时,立马来一个华丽转身,转而向“道”求助,向古典哲学求解,因为中国的古典哲学是融人文,哲学和科技于一体的“大科学”。许多物之华天之宝之类的精品极品,和类似于淮盐这样的“国之大宝”,为何能“特”成一种种“尤物”,在先贤眼里,统归为出自“五行之秀”。这个秀呢,不是仅指秀色可餐,而是指它们包括淮盐,都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特质而化生,才成了世间最珍稀最出色的宝物,这个“秀”有两层含义,就淮盐而言,一指淮盐品质出类而拔萃,二指淮盐气韵风骨绝世而独立,是金木水火土经过天地之炉的造化,而“秀”出来的。天地是“炉”吗?对。古代先贤历来把天地看作一个巨大的生命之炉,此炉专司造化,善于“秀”出万物,当然也“秀”出了淮盐。像汉代名士贾谊就为之放歌:“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天地)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鹏鸟赋》)。古代典籍《吕氏春秋》以巨擘者的哲思,把世上所有灵秀之物的产生,都认定是天地间元气化生的物质之“秀”,这种化生叫“集”,就是凝集,凝聚:“精气之集也,必有入也。集于羽鸟,与为飞扬,集于走兽,与为流行;集于珠玉,与为精朗;集于树木,与为茂长”。我们还可引申一下:“集于淮盐,与为百盐之长”。
先贤还告诉我们,天地要化生“五行之秀”,一定要以阴阳为重要基础,“夫五运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素问,天元纪大论》)。这里要说的是,关于阴阳五行怎样化生精气,让某些特殊物质变成“五行之秀”这一点,并非“伪科学”,而是与现代科学有机链接。约在40年前,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就发现《吕氏春秋》说的元气就是辐射能,中国著名物理学家何祚庥也承认“元气”就是连续性物质,他还进一步论证,所谓“元气化生”,有可能是“量子场”互相作用的结果。现在距李何的时代已相去甚远,这方面研究的文献汗牛充栋,繁花满眼,新时期更是跨入“量子时代”,解密淮盐等“五行之秀”的真谛,当为期不远。
既然“量子时代”正扑面而来,就标志着现代科学已经踏响了那块蕴藏着淮盐千古奥秘的门槛,所有关于淮盐成为“五行之秀”的“化生”过程,当会作为令人盎然有趣的问题而被提出。这些问题是一系列的,有的甚至是带有科学幻想性质的,譬如设问:如果“量子场”的互相作用即是“化生”,那么这个化生淮盐的过程很长吗,或是很短吗?长到什么时候,短到什么时间?推动“化生”的看不见的手,可以像核磁共振那样拷贝得很清楚吗?在“化生”的过程中,谁在遥控这一场游戏的规则,又是谁在百盐之品淘汰优劣的过程中进行选择,是运用物理的几何之力,还是运用数学的数论之巨?淮盐“化生”走的是哪一条神不可测的曲线?化生淮盐的平台是在熬盐的盘上、晒盐的送水道、水库,卤塘和八卦盐田,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如果还有别的平台,那么,这平台的边有多大,宽有多长,深有多高?登上这个平台是纯属侥幸之幸,还是必须机遇之助?这样的设问会有很多。让我们把这一切之问集纳到两个亮点上:
一个亮点问题是,让淮盐“秀”起来的“化生”机制,很神奇吗,或者,很平淡吗?
这里,请允许我以科学的幻想解密幻想。那想象中的造化平台,肯定时时闪耀着神奇与平淡的光芒。一会儿是神奇与平淡交织,一会儿平淡与神奇辉映。造化化生淮盐,揭秘前一定充满神奇,而解码后会显得十分平淡。要知道,“天下无神奇之法,只有平淡之法,平淡之极,乃为神奇”。但可以想见的是,如果“化生”的过程在现代科学之光照耀下得到展现,或者获得再现。那肯定是一场最动人最精彩的科学盛宴。
另一个亮点问题是,关于造化对淮盐“化生”的作用,科学求解的曙光显现了吗?科学家告诉我们,从“量子”科学出发,我们已经打开了一扇门,这里的科学奥秘,除了涉及量子力学,数学等高深知识,还要涉及到物理学上“过程论”的深奥机理,“过程论”中最重要的原理是“相干方式”或“相干过程”,或者叫“两两相干”,淮盐“得天独厚,反季节生产和泥沙水质特质”的互相作用过程,也许就是氤氲出“色味甲于天下”的过程,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假设,这其中可能就蕴藏“宋氏之问”的奥秘。
假设诚可贵,求解价更高。让我们的双眼紧盯着奥秘的所在方位,以更快的脚步走近现代科学吧。相信科学家会一点点揭开淮盐神秘的面纱,早日挑破淮盐风味之谜的科学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