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宝华
连云港市海州区通灌南路有一家“盐大头酒店”,开发区猴嘴有一家“盐大头小吃部”。“盐大头”是什么意思?有人说,“盐大头”是指盐场有钱人,是对盐场人的戏称。我认为,这个说法不准确。“盐大头”肯定与盐场有关,但是并不是说盐场人有钱,而具有多层含义。一是指盐税贡献很大;二是指盐商非常富;三是指盐场人特别豪爽。也就是说,“盐大头”可以解释为盐场就是个“大、富、豪”。
一
先来说说盐税的贡献有多大。盐税是中国的一个古老的税种。自古就是国家的财政支柱。周代征收的山泽之赋中就有盐课。春秋战国时期开始设官掌管盐政并征收盐税后,盐税即形成一个独立的税种。以后的历代封建王朝对盐实行专卖,或者征税与专卖并行,成为取得财政收入的重要手段。《史记》记载,秦朝的盐税曾经增长20倍,人食贵盐,盐商暴富,小民贫困。汉朝实行“盐铁官营”,在全国各地设盐铁官,既有利于政治控制,又强大中央财经。到了唐朝,盐税一度撑起唐朝半边国库。“安史之乱”后,唐朝中央对边境藩镇控制减弱,部分地区的田赋收不上来,因此对盐税的依赖增加,大历末年(779年)盐税达到600万贯,此时全年财政收入约1200万贯,盐税占比50%,南宋时,盐税对财政贡献超过30%。元朝时,盐税占比更大。据《元史》记载“国家经费,盐利居十之八,而两淮盐独挡天下之半”。到了明清时,仅淮盐盐税就占国库来源的三分之一。
民国时期,盐税是中央财政收入的三大支柱之一。新中国成立以后,直至1994年税制改革,盐税仍然是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连云港市,盐税更是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如1952年,全市盐税收入6538万元,占全市各税收入的96.5%。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灌云等县的盐税收入仍占全县财政收入的50%左右。从当时税务局的机构设置,也可以看出盐税对财政收入的重要性。当时,县税务局内设盐税股,县局下设盐税所,专司盐税的征管工作。同时,县政府成立盐税办公室,由县财贸办公室牵头,从县财政局、税务局、盐务局等单位抽调精干力量,统筹协调盐业生产、销售及盐税的征收管理工作,为保证盐税的及时足额入库,财政收入任务的完成做出了很大贡献。1994年税制改革后,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及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来自盐的税收占比越来越小。
二
再来看看盐商有多富。
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写过一首《盐商妇》,通过对盐商妇奢华生活的描写,反映了盐商的私利巨厚,指责盐商以合法身份牟取暴利,同时讽刺主管盐政者的无能,揭示了盐商的暴富是食盐官营的弊端所在。《盐商妇》全诗如下:
盐商妇,多金帛,不事田农与蚕绩。南北东西不失家,风水为乡船作宅。本是扬州小家女,嫁得西江大商客。绿鬟富去金钗多,皓腕肥来银钏窄。前呼苍头后叱婢,问尔因何得如此?婿作盐商十五年,不属州县属天子。每年盐利入官时,少入官家多入私。官家利薄私家厚,盐铁尚书远不知。何况江头鱼米贱,红脍黄橙香稻饭。饱食浓妆倚柁楼,两朵红腮花欲绽。盐商妇,有幸嫁盐商。终朝美饭食,终岁好衣裳。好衣美食有来处,亦须惭愧桑弘羊。桑弘羊,死已久,不独汉时今亦有。
盐商垄断食盐经营,赚取丰厚利益,真的可以说富可敌国。清朝时,有名的盐商非两淮盐商莫属,两淮盐商又以扬州盐商为最。资产千万两白银以上称为“大商”,资产几百万两白银的只能称为“小商”。当时,扬州盐商的资本最多时达到白银七八千万两,相当于政府两年的财政收入。
扬州盐商之首江春,光禄大夫,正一品。乾隆六次下江南,都由江春接待。乾隆两次亲临江春的别墅“康山草堂”,题写了“怡性堂”匾额,感叹“盐商之财力,伟哉!” 有一次乾隆在瘦西湖游玩时,随口一说,“这很像北京的琼岛,可惜唯独少了座白塔。”江春听到后,贿赂大臣得到一张白塔的图纸,连夜赶制出来一座白塔。次日,乾隆见了,不得不感叹盐商的雄厚财力和巨大能量。清道光年间,有一姓黄的盐商,家有千万资产,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仅家里养的戏班子,演职员就达三百人之多。
如今,靠着垄断经营而发家的盐商早已灰飞烟灭,我们只能在遗留至今的扬州园林寻找和体会那些传奇盐商的昔日风光了。
三
再来说说盐场人有多豪爽。
如果说盐场人有钱,那实在是对他们的抬爱,其实,自古以来,盐民的生活辛苦且贫穷,因为“盐课是棵摇钱树,盐场只是聚宝盆,盐商是个“吸血鬼”,盐民只是卖苦力”。从唐宋直至明清,盐民们都被“盐的专卖”制度剥削得负担深重,生活贫困。
清代欧阳昱在《见闻琐录——盐丁苦》中说:“淮扬之盐,产于海州近海一带,潮来时汪洋无际,潮退后弥望皆白。遂各依界域,取其潮水,入锅熬成盐。而熬之者,盐丁也。无月无日不在火中。最可怜者,三伏之时,前一片大灶接联而去,后一片大灶亦复如是。居其中熬盐,直如入丹灶内,炼丹换骨矣。其身为火气所逼,始或白,继而红,继而黑。皮色成铁,肉如干脯。其地罕树木,为火逼极,跳出烈日中暂乘凉。我辈望之如焚、畏之如火者,乃彼所谓极清凉世界也。至于客行夏日中,偶值小树荫,可略憩息,犹觉其热者,自彼视之,几同广寒宫在天上,不知世间有是境也。其用力之苦如是,而一日所得,仅百枚内外。一家妻子衣食均需此,故所食不过芜菁、薯芋、菜根,上品则为养麦、小麦。我辈常餐之白米,彼则终岁终身、终子终孙,未啗过者。如入天台山食胡麻饭,乃千数百年一遇,且不知果有其事否也!而所衣皆鹑衣百结,严冬仅衣夹。”
清代任宏远一首《盐丁愁》诗,是对盐民生产及生活真切动人的写照。全诗如下: 天雨盐丁愁,天晴盐丁苦。烈日来往盐池中,赤脚蓬头衣褴褛。斥卤满地踏霜花,卤气侵肌裂满肤。晒盐朝出暮时归,归来老屋空环堵。破釜鱼泔炊砺房,更采枯蓬带根煮。糠秕野菜未充饥,食罢相看泪如雨。盐丁苦,苦奈何,凭谁说与辛苦多。呜呼!凭谁说与辛苦多。
但是,要说盐场人豪爽,那倒是千真万确的。豪爽,就是大方,不小气;义气,不功利;淳朴,不浮华;直来直去,不绕弯子,真情实感,不虚情假意。就说待人接物吧,你到盐场人家做客,他们一定会倾其所有地招待你,热情、盛情、真情。他们并不富裕,平时过日子也会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但是对客人却慷慨大方,毫不吝啬。会把收在老鼠窟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他们请客,也就是为了请客而请客,不会有什么功利心。不会需要你时脸朝你,不需要你时腚朝你。他们请你吃饭,你不必担心他们摆的是什么“鸿门宴”,因为他们笃信“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和“朋友来了有好酒”。我曾经去过几次灌西盐场,几乎每次都被热情的主人灌得酩酊大醉。还有几次去青口盐场钓沙光鱼,也被素昧平生的盐场主人灌得眼冒金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应朋友之邀去青口盐场吃沙光鱼,喝羊肉汤,结果宾主尽欢,每人喝下的酒比喝下的羊肉汤还要多得多。总之,到盐场吃饭,会让你不由得想起杜甫《赠卫八处士》中的诗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一个字,爽!
要说盐场人的豪爽,要值得一提的,是盐场人的顾大体,识大局,胸怀宽广,目光远大,深明大义,不计私利。与时俱进,不固步自封,顺势而为,不抢残守缺。
2006年4月,原江苏金桥盐化集团从省盐业公司划转连云港市管理之后,盐场人毫不犹豫地融入地方经济发展大局,他们积极响应“退让盐田谋发展,融入大局求跨越”的号召,盐田服从市用、港用、工用。近年来,全市盐场共向市开发区、徐圩新区、灌云临港产业区等板块提供盐田27万亩,还将7.5万亩盐田复垦为耕地作为农业发展用地。盐场人勇敢地突破了世代相袭的“唯盐是举”的单一模式,实现了由“盐场人”到“沿海人”的华丽转身,跨上了沿海大开发的时代列车。
如今,当你走进这片曾经的万亩盐田——现在的连云港石化产业基地,你会惊喜地看到,一辆辆满载砂石的货车在盐田中来回穿梭,一汪汪齐膝深的盐池被抛填成连片的项目用地,这里已成为连云港沿海开发的主战场。这里,塔吊林立,机械轰鸣,人来人往,热火朝天。截至目前,连云港石化基地已建、在建、签约的重大龙头及产业链项目近30个,总投资超过3300亿元,预计两至三年内基本建成。江苏沿海开发“主战场”作用强力彰显,港城后发先至的“新增长极”已浮出水面。而这一切,都饱含着盐场人的巨大奉献。
在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新时代,盐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盐场人的生活也芝麻开花节节高。但是,盐场人的豪爽依然如故,他们还是那样可敬、可亲,他们是最可爱、最好处的豪爽人。
(作者单位:市税务局)